【到大峽谷露營】Camping at Havasu Falls,Grand Canyon
【到大峽谷露營】
Camping at Havasu Falls
Grand Canyon
作者: 陳慧娟
對於住在旗竿鎮的我們,世界七大奇觀大峽谷是沒什麼好新鮮的,因為它是每年新生初來,朋友來訪都必然要帶他們去瞧瞧的一個地方。就好像是「走竈腳」(跑廚房) 一樣,三天兩回去上一趟,故每當朋友問到「大峽谷有多美啊?」通常我們有兩種說詞:「啊,很美啊!美得像一場夢境啊!」或是「沒什麼啦!一個大洞而已。」事實上說大峽谷是個大洞並無可厚非,因為它原是兩億年來經風雨雪的侵蝕及科羅拉多河流經切割而成的。又由於河兩岸岩層軟硬不同,故每當陽光或雲影映照其上便幻成千百幅奇景,令你直讚美喟嘆造物的奇妙。
不過下到大峽谷又有另一番樂趣。通常到大峽谷的遊客去的是南峰(South rim) ,要下大峽谷可以健行或騎驢,甚至想找刺激的朋友亦可乘筏直下科羅拉多河,那種境界大概可比擬兩岸猿聲啼不盡,輕舟已過萬重山呢!
這個春假,我們幾個好友相邀下大峽谷露營數天,還沒出發,我一顆心早就歌唱了一星期,因為聽到過太多對下大峽谷的種種描寫及傳說,而今真正要去了,怎不教我為之雀躍呢?
準備好了帳篷、露營用具及乾糧,聽說氣象預報(因為前兩天才下過一場大雪) ,又做好一切聯絡事項才正式上路。天邊仍有幾顆殘星,車在高速公路上奔馳著。這大西部的遼闊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宛如沈睡的獅,似乎還可聽到牠隱隱的鼾聲。三小時後,我們進入了印地安保留區,此時天色也亮了,保留區內的貧窮赤裸裸地展現在我們眼前,看得叫人心痛:破碎的道路,缺了中間線和道路指標,自由放任的牛馬無奈地在貧脊的土地上啃著雜草,與那保留區外的世界真是判若雲泥。
車在顛簸中到了一個叫舒派(Supai) 的地方,地名還蠻大,實際上只有兩三間房子,而站在峽谷之上往下望則是一片蒼勁嶙峋的石壁連延至不可知的那端。谷上的風猛烈而強勁,偶而亦有落石,我們個個拉高了衣領,整理好行裝便步步為營地走下峽谷。小徑上有不少父母帶來他們四、五歲的小孩也同我們一樣背著沈重的行李和睡袋,見了面便打聲招呼「嗨」,又親切又可愛。
我們在河谷中前進,夾在石壁中雖有些枯燥,但幾個好友說說笑話,唱唱山歌,倒也解了不少寂寞。有時亦有騎馬的印地安少女自身旁走過,其神情猶如西部影片中所描寫的久經風霜,一股強韌的生命力中卻又帶有幾許說不出的溫柔。整個河谷上只有大大小小的鵝卵石和我們踏在石上的磨擦聲,陽光強烈地自頂上直射而下。走久了,靴內的腳趾頭也開始哀叫起來。坐下來喝口水就又上路,停停走走,約莫十英哩後突然眼前一亮,呈現於面前的竟是一片蓊鬱的樹林。林中可聽到河水的淙淙聲,有飛鳥婉囀的歌聲,這時我再也顧不得腳痛地往前奔跑起來。
我們已經到達哈巴舒派(Havasupai) 村落了,這裡算是一個關口,必須在此辦好通行手續,才能前往我們要去的哈巴舒派瀑布。村內雞犬相聞,印地安人悠哉地行走或坐在板凳上沈思。而除了那峭壁外,眼見的不是翠綠的樹林便是爭豔的桃李。微風吹過,落花繽紛。這 …可不正是桃花源記中的情景!私忖,要是在此住下,一定會多活上幾十年。
吃了印地安人特製的玉米麵包,喝了一些可樂便重新上路。再來的兩英哩路程簡直比前頭的十英哩還艱難。靴內的腳趾雖已逆來順受,但腦神經則只敲著一個「痛」字。漸漸地,兩旁的水聲愈來愈大,我們走過了傾斜的木板橋,便來到今晚露營之地。而營地的那頭,正是名聞遐邇的哈巴舒派瀑布。
哈巴舒派瀑布不在其大,而在其姿態之優雅及其配景所形成的那份完美。那份完美是無法形容的,它是一匹白練自天上落下,然後幻成一圈圈碧藍色的水池。再由一圈圈的小水池潑化成千百層的小瀑布,美得叫人為之屏息,為之迷惑。
黃昏時下了場小雨,我們匆匆搭好帳篷,便用小瓦斯爐煮起晚餐來。是速時米飯和罐頭豆子,沙丁魚等。飯後,躲在篷內聽雨點敲打著塑膠布的聲音。篤…篤、篤,單調中有點悽涼,而此時整個谷內除了水聲外就成了這小雨的世界了。
夜裡,雨已停止卻有重重的寒意來襲。我們鑽出帳篷,拿山泉煮了咖啡。大夥呵著白氣,磨拳擦掌地來暖和自己。亦不時仰頭望那一線天空,試著去辨別北斗星座、獵戶星座…. 的方位,那我曾經失落的一段歲月似乎又回來了。我們天南地北地聊著,教那青春也同河水一般在這寂靜的峽谷中奔流。有人講起鬼故事,有人談著家鄉,直到阿妙提醒明晨還要趕路,大夥才依依不捨地就寢。露營是睡不著的,對於這點我很有經驗。人躺在篷內,隔著塑膠布似乎還可隱隱見到那滿天的星光。而我就在那星光中回想著過去,幻想著將來,沒想到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Mooney,Havasupai Campground
(圖片來源:Explore Shaw/Google截圖)
隔天,是個亮麗的日子。我們沿著河流下到了慕尼(Mooney) 瀑布。慕尼瀑布聽說是月光下的一位仙子,只可惜夜中太靠近,她極具危險性。不,不該說只是晚上,就是在白天也是一樣,因為要到慕尼瀑布之底須迴繞直下,如匍伏在墾丁公園的鐘乳石洞內一樣,攀著前人釘好的大鐵釘,一步步地往下墜。倘若踏空一步,那真不是蓋的,必會成千古之恨呢!
告別慕尼瀑布之後,我們提早步上歸程。來時的那股熱情曾讓我們忘記一切辛勞,回去的路上卻有滿身的疲憊和淡淡的離愁。舉起千鈞重的兩腿,無奈地邁向前去。啊,另一個十二英哩,會不會太長?窩在靴內的腳趾全然已麻木無所知覺。頻頻回首,再望望哈巴舒派村莊,這人間仙境,恐怕也只能在夢裡相憶了。
原文 刊載於 台灣日報 「海外迴響」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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